男人不识本站,上遍色站也枉然

开元棋牌
开元棋牌
PG娱乐城
PG娱乐城
永利娱乐城
永利娱乐城
PG大满贯横幅
PG大满贯横幅
PG大赢家横幅
PG大赢家横幅
新葡京横幅
新葡京横幅
PG娱乐城横幅
PG娱乐城横幅
澳门葡京横幅
澳门葡京横幅
官方葡京横幅
官方葡京横幅
开元棋牌横幅
开元棋牌横幅
威尼斯人横幅
威尼斯人横幅
开元棋牌2287横幅
开元棋牌2287横幅
PG娱乐城横幅
PG娱乐城横幅
澳门葡京横幅
澳门葡京横幅
澳门葡京横幅
澳门葡京横幅
太阳城横幅
太阳城横幅
澳门葡京
澳门葡京
开元棋牌
开元棋牌
PG国际
PG国际
开元棋牌
开元棋牌
大发娱乐
大发娱乐
英皇娱乐
英皇娱乐
威尼斯人
威尼斯人
官方开元
官方开元
棋牌游戏hf
棋牌游戏hf
古龙《碧玉刀

  第一回 江湖少年春衫薄

  春天。江南。

  段玉正少年。

  马是名种的玉面青花骢,配着鲜明的,崭新的全副鞍辔。

  马鞍旁悬着柄白银吞口,黑鲨皮鞘,镶着七颗翡翠的刀,刀鞘轻敲着黄铜马蹬,发出一串叮咚声响,就像是音乐。

  衣衫也是色彩鲜明的,很轻,很薄,剪裁得很合身,再配上特地从关外来的小牛皮软马靴,温洲“皮硝李”精制的乌梢马鞭,把手上还镶着比龙眼还大两分的明珠。

  现在正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群莺乱飞的时候,一阵带着桃花芳香的春风,正吹过大地,温柔得就仿佛情人的呼吸。

  绿水在春风中荡起了一圈圈涟漪,一双燕子刚刚从桃花林中飞出来,落在小桥的朱红栏杆上,呢喃私语,也不知在说些什幺。

  段玉放松了缰绳,让座下的马,慢慢地踱过小桥。暖风迎面吹过来,吹起了他的薄绸青衫。

  就在这件紫绸衫左边的衣袋里,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叠崭新的银票,足够任何一个像他这样的年轻人,舒舒服服地花上三个月。

  他今年才十九,刚从千里冰封的北国,来到风光明媚的江南。

  栏杆上的燕子被马蹄惊起,又呢喃着飞入桃花深处。

  段玉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轻松得就像这燕子一样,轻松得简直就像是要飞起来。

  但是他也并非完全没有心事。

  家教一向最严的中原大豪段飞熊夫妇,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就放他们的独生子到江南来。

  段玉此行当然也有任务的。

  他的任务是在四月十五之前,赶到“宝珠山庄”去替他父亲少年时的八拜之交,“江南大侠”朱宽朱二太爷去拜寿,将段家祖传的宝物“碧玉刀”带去做寿礼,然后再把朱家的宝珠带回去。

  “宝珠山庄”最珍贵的一粒宝珠,就是朱二太爷的掌上明珠。

  她今年才十七。

  她叫朱珠。

  据说朱二太爷今年破例做寿,就是为了替他的独生女选女婿。

  姑苏朱家是江南声名最显赫的武林世家,朱大小姐不但是有名的美人,还是有名的才女。

  听到了这消息,江湖中还未成亲的公子侠少们,只怕有一大半都会在四月十五之前赶到宝珠山庄。

  段玉是不是能雀屏中选,把这粒宝珠带回去,他实在没有把握。

  这就是段玉的心事。

  还有,段家的碧玉刀非但价值连城,而且故老相传,都说其中还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无论谁只要能解开这秘密,他立刻就可能变成富可敌国的武林高手。

  江湖中的豪强大盗们,对这样东西眼红的自然也有不少。

  他是不是能将这件家传之宝平平安安地送到宝珠山庄去,他自己也没把握。

  这也是他的心事。

  但是在这江花红胜火,春水绿如蓝的江南三月,还有什幺心事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人抛不开,放不下的?

  假如还有一样,那就是他临出门时,他父亲板着面,耳提面命,再三嘱咐他,切切不可

  忘记的七大戒条。

  直到现在,他仿佛还能听见他父亲那种严厉的语声:

  “以你的聪明和武功,已勉强可以出去闯闯江湖了,但这几件事你还是千万不能去做,否则我保证你立刻就有麻烦上身。”

  “这是我积几十年经验得来的教训,你一定要牢记在心。”

  段玉从小就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这几样事他连一样都不敢忘记,每天早上一醒过来,都要在心里反复念几次:

  一、不可惹事生非,多管闲事。

  二、不可随意结交陌生的朋友。

  三、不可和陌生人赌钱。

  四、不可与僧道乞丐一样的人结怨。

  五、钱财不可泄露。

  六、不可轻信人言。

  第七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千万不可和陌生的女人来往。

  段玉一向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他不但健康英俊,彬彬有礼,而且很喜欢笑,很会笑,笑得很甜。

  何况他鲜衣怒马,年少多金,女人见了若不喜欢,那才是怪事。

  这本是段飞熊段老爷子最引以为傲的一点,现在却变成最担心的一点。

  “女人本来就是祸水,江湖中的坏女人尤其多,你只要惹上了一个,你的麻烦就永远没得完了。”

  这句话段飞熊至少对他儿子说过了五十次,段玉就算想忘记都困难得很。

  你说是不是?

  江南的春色若有十分,那幺至少有七分是在杭州。

  杭州的春色若有十分,那幺至少有七分是在西湖。

  有人说,西湖的春色美如图画,但世上又有谁能画得出西湖的春色?

  你路过杭州,若不到西湖去逛一逛,实在是虚度一生。

  你到了西湖,若不去尝一尝三雅园的“宋嫂鱼”,也实在是遗憾得很。

  现在段玉恰巧路过杭州,到了西湖,他当然决不会留下个遗憾在心里。

  宋嫂鱼就是醋鱼。

  鱼要活杀的而且要清蒸才是最上品的,蒸熟了之后,才浇上佐料送席,所以送到桌上还是热气腾腾,那真是入口就化,又鲜又嫩。

  正如成都的“麻婆豆腐”,醋鱼叫做宋嫂鱼,就因为这种作法是南宋时的一位姓宋的妇人所创始的。

  但西湖水浅,三尺以下就是泥淖,鱼在湖水里根本养不大。

  而且西湖根本就不准捕鱼,在西湖捕鱼,搅混了一湖碧水,岂非也就跟花间问道,焚琴煮鹤一样,是件大煞风景的事。

  所以醋鱼虽然以西湖为名,却并不产自西湖,而来自四乡。

  尤其是塘栖乡,不但梅花美,鱼也美。

  那里几乎是户户鱼塘,装鱼入城的船,船底是用竹篾编成的,比西湖的画舫还大,鱼在船底,就好像在江水里一样。

  船到武林门外,在小河埠靠岸,赤着足的鱼贩子就用木桶挑进城里去。

  木桶里也装满了江水,桶上的竹箩里,还装着一大箩鲜蹦活跳的青壳虾。

  在曙色朦胧的春天早上,几十个健康快乐的小伙子,挑着他们一天的收获,踏着青石板路往前走,那景象甚至比醋鱼更能令人欢畅。

  于是临湖的酒楼就将这些刚送来的活鱼,用大竹笼装着,沉在湖水里,等着客人上门。

  西湖的酒楼,家家都有醋鱼。

  定香桥上的花港观鱼,老高庄水阁上的五柳居,都用这种法子卖鱼的。

  只有碧金门外的三雅园是例外。

  段老爷子最欣赏的就是三雅园,只要到了西湖,少不了要到三雅园去活杀条鲜鲤鱼,清蒸了来下酒。所以段玉也到了三雅园。

  三雅园就在湖边,面临着一湖春水,用三尺高的红漆雕栏围住。

  栏杆旁有十来张洗得发亮的白木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准备有鱼饵和钓竿。

  鱼已放人湖里,用竹栏围住,要吃鱼的,就请自己钓上来。

  自己钓上来的鱼,味道总仿佛特别鲜美。

  段玉钓了两尾鱼,烫了两角酒。面对着这西湖的春色,无鱼已可下酒,何况还有鱼?

  所以两角酒之后,又来了两角酒。

  段飞熊没有关照他,叫他少喝酒,只因为人人都知道段家的大公子有干杯不醉的海量。

  无论谁要想将他灌醉,那简直就好像要将鱼淹死一样困难。

  酒是用锡做的“爨筒”装来的,一筒足足有十六两。

  四角酒就是四斤,段玉喝的是比远年花雕还贵一倍的“善酿”。

  这种酒本就是为远来客准备的,虽然比花雕贵一倍,却未必比花雕好多少。

  真正好的是陈年竹叶青,淡淡的酒,人口软绵绵的,可是后劲却很足,两三碗下了肚,已经有陶陶然的感觉。

  段玉喝的虽不是竹叶青,现在也已有了那种陶陶然的感觉。

  他喜欢这种感觉,准备喝完这两筒,再来两筒,最后才叫一碗过桥双醮的虾爆鳝面来压住这阵酒意。

  听说这里的面并不比官巷口的“奎元馆”做得差。

  杭州人大多都能喝酒。

  他们喝酒用碗,一碗四两,普通喝个六七碗都不算稀奇;但一喝就是五六斤,就有点稀奇了,何况喝酒的又只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注意他了,眼睛瞪得最大的,是旁边座上一个也穿着浅紫长衫的白面书生。

  这少年的年纪好像比段玉还小两岁,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穿着很时新,样子很斯文,很秀气,看来正是和段玉出身差不多的富家子弟。

  最妙的是,他桌上也有好几个四碗装的空爨筒,显见得酒量也不小。

  酒量好的人,通常总是会对好酒量的人有兴趣的。

  所以他忽然对段玉笑了笑。

  段玉没有看见。

  其实他也早已在注意这大眼睛的年轻人,也不是对这人没兴趣。

  只不过段公子虽然初人江湖,但却决不笨,也不瞎。事实上,他比大多数人都聪明得多,眼睛也比大多数人亮得多。

  他一眼就已看出这大眼睛的小伙子,并不真的是个小伙子,而是个大姑娘女扮男装的。

  “在路上千万不可和陌生的女人打交道。”

  这教训段玉并没有忘记,也不敢忘记。他一向是个很听话、很孝顺的好孩子。

  所以他眼睛就一直盯在对面的一艘画舫上。

  这画舫是从柳阴深处摇出来的,翠绿色的顶朱红的栏杆,雕花的窗子里,湘妃竹帘半卷。

  一个风姿绰约的绝代丽人,正坐在窗口,调弄着笼中的白鹦鹉。

  她一只手托着香腮,手腕圆润,手指纤美,眉宇间仿佛带着种淡淡的幽怨,仿佛正在感怀着春光的易老,情人的离别。

  她也是个女人,只不过距离远的女人,总比旁边桌上的女人安全些。

  至少她总不能飞过这五六丈湖水,过来找段玉的麻烦。

  但旁边桌上的女人要过来就容易得多了。

  现在她就真的好像有这意思,忽然抱拳道:“这位兄台请了。”

  段玉看了看后面,又看了看旁边,好像还不知道别人找的就是他。

  这大眼睛的小姑娘抿着嘴一笑,说道:“我的兄台,就是阁下。”

  她笑的时候鼻子先皱起来,就好像春风吹起了湖水中的涟漪。

  她不笑的时候,已经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这一笑起来,简直可以让男人跳楼。

  段玉再想装傻也不行了,也只好笑了,笑道:“阁下是在跟我说话?”

  小姑娘瞪着大眼睛笑道:“不是跟你说话是跟谁说话?”

  段玉轻轻咳嗽了两声,道:“却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这小姑娘“刷”的将一柄洒金折扇展开,轻摇着折扇道:“独酌不如同饮,如此佳日美景,阁下何不移驾过来共谋一醉?”

  明明连瞎子都可看得出她是个女人,她却偏偏还要装出男人的样子。

  段玉叹了口气,道:“在下也颇有此意,怎奈素昧平生,何况男女有别。”

  小姑娘怔了怔,眼睛瞪得更大了,道:“你说男女有别?你难道是个女人?”

  段玉又笑了,忍住笑道:“阁下当然也看得出我不是。”

  小姑娘眨着眼,道:“你不是谁是?”

  段玉道:“你。”

  这小姑娘瞪了他半天,摇着头,喃喃道:“原来这人的眼睛有点毛病。”

  她一只手还在摇着折扇,另一只手端起酒碗来,仰着脖子喝了下去。

  她喝起酒来实在不像是个女人。

  段玉在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正是春天,他今年才十九,正是最容易动心的年纪。

  他实在很想过去,只可惜他怎幺也忘不了他父亲板起脸来的样子。

  要做个又孝顺又听话的好孩子,可实在不太容易。

  夕阳满天,照得“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子湖更绚丽多姿。

  轻雪般的绿柳,半开的红荷,朦胧的远山,倒映在闪动着金光的湖水里。

  远处也不知是谁在曼声而歌:

  小村姑儿光着脚,

  下水去割灯心草。

  一把苹儿刚系好,

  躺在溪边睡着了。

  柳阴盖着她的脸,

  她的脚儿小又巧。

  三个骑士打马来,

  脸上全都带着笑。

  一个骑士跳下马,

  痴痴望着她的脚。

  有个骑士胆较大,

  居然亲亲她的嘴。

  第三个耍个把戏,

  怎好记在歌词里。

  哎呀,可怜的小村姑,她为什幺要贪睡?

  柔美的歌声,绮丽的词句,充满了一种轻佻的诱惑和挑逗之意。

  这是不是一个多情的村姑,正在用歌声暗示她的情人,要他的胆子大些?

  段玉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竟连看都不敢去看旁边那小姑娘一眼。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连酒都不想再喝了,正想叫碗过桥虾爆鳝面来,吃饱了找个地方去大睡一觉。

  就在这时,湖面上突然有艘梭鱼快艇,箭一般破水而来。

  快艇上迎风站着四个浓眉大眼,头皮刮得发青的健壮大和尚。

  风吹湖水,快艇起伏不停,这四个大和尚却好像钉子一般钉在船头,纹丝不动。

  段玉一眼就看出他们都是练家子,而且下盘功夫都练得很好。

  “在江湖中最不能惹的,就是和尚、道士和乞丐。”

  因为这种人只要敢在江湖中行走,若非有出众的武功,就一定有很大的势力。

  如此良辰美景,这几个出家人为什幺要到这里来横冲直撞?

  段玉本来有点奇怪的,现在也决心不去管他们的闲事了。

  “是非全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若要想一路平安,就千万不可惹事生非,以及多管闲事。”

  段玉喝完了最后一碗,只等他叫的面来吃完了就走。

  只听“砰”的一声,那艘快艘居然笔直地往画舫上撞了过去。

  窗子里坐着的那正在调弄着白鹦鹉的丽人,被撞得几乎跌了下去。

  那四个大和尚却已跃上画舫,凶神恶煞般冲了进去,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却又听不出骂的什幺。

  连笼里的白鹦鹉都已被吓得吱吱喳喳又跳又叫,人更已被吓得花容失色,全身抖个不停,看来更楚楚可怜。

  这些大和尚偏偏不懂怜香惜玉,有一个竟伸了蒲扇般的大手,仿佛想去抓她的头发。

  哪里来的这些恶僧,简直比强盗还凶,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前,居然就敢这幺样欺负一个可怜的单身女人。

  这种事若再不管,还谈什幺扶弱除强,行侠仗义?

  段玉只觉胸中一阵热血上涌,他什幺都顾不得了,抓起桌上的刀,霍然一长身,就已窜出了栏杆。

  栏杆外就是一片湖水,眼见着他就要掉下去,那大眼睛的小姑娘似已惊呼失声。

  谁知段玉年纪虽轻,武功却很老到,早已看准了落脚处。

  只见他脚尖在围住鱼塘的竹栏上一点,人又腾身而起,使出来的竟是登萍渡水、燕子三抄水这一类的绝顶轻功。

  大眼睛的小姑娘惊呼还没有完,段玉已凌空翻身,一式“细胸巧翻云”,跟着一式“平沙落雁”,轻飘飘地落在画舫上。

  四个大和尚中,有一个正留在舱外观望,看见有人过来,立刻沉着脸低叱道:“什幺人?来干什幺?”

  这和尚一脸金钱麻子,眼露杀机,看来就不像是个清净的出家人。

  段玉也沉下了脸,道:“你们是出家人,还是强盗?”

  这和尚仿佛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怎幺会是强盗?”

  段玉道:“既然不是强盗,怎幺比强盗还凶?连强盗也不敢这幺样欺负女人。”

  和尚厉声道:“你是那女子的什幺人?要来管这闲事?”

  段玉挺起胸,道:“天下人管天下事,这闲事我为何管不得?”

  船舱又传出那丽人的惊呼:“救命呀,救命,这些凶僧要行非礼。”

  段玉火气更大了,冷笑道:“看来你们这些和尚的胆子倒真不小。”

  这和尚怒道:“你的胆子也不小,竟敢在洒家面前如此放肆!”

  他嘴里说着话,一双手也没闲着,突然沉腰坐马,双拳齐出,猛击段玉的腰肋,用的竟像是少林正宗伏虎罗汉拳。

  只可惜段玉并不是老虎,什幺罗汉拳也伏不了他。

  他身子一偏,已反手扣住了这和尚的脉门,四两拨千斤,轻轻一带。

  这种借力打力的功夫,正是这种刚猛拳路的克星,和尚用的力越大,跌得就越惨。

  他这一拳力量可真不小,只见他一个百把斤重身子突然飞起,“噗通”一声,竟然掉人湖水里。

  岸上有人在鼓掌,却也不知是不是那大眼睛的小姑娘。

  段玉还没有回头去看,船舱中已有两个大和尚冲了出来。

  这两人身法矫健,出手更快,忽然间,两双钵头般大的拳头已到了段玉面前,只听拳风呼呼,果然是招沉力猛。

  只可惜中原第一条好汉段飞熊的大公子,武功非但不比他父亲差,简直已有青出于蓝之势。

  尤其是他的轻功身法,不但轻灵过人,而且又潇洒、又漂亮。

  他轻轻一提气,突然鹞子翻身,人已到了这两个和尚的身后。

  和尚变招也不慢,甩手大翻身,“罗汉脱衣”,挥拳反击。

  可是他已经太慢了。

  段玉手里的刀鞘,已打在他左肩的肩井穴上。

  他刚翻身,这部位正是他全身平衡的重心,一下子被打着,身子立刻站不稳,踉跄后退了七八步,“砰”的撞断了船上的“栏杆”。

  另一个和尚比他还慢一点。

  段玉再一挥手,只听“噗通,噗通”两声,两个和尚又掉入水中。

  剩下的一个和尚刚抢步出舱,脸色已变了,也不知是出手好,还是不出手好。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看来斯斯文文的少年人,竟有这样一身惊人的武功。

  他简直从未看见过任何一个少年人,有这样的武功。

  段玉也在看着他。

  这和尚年纪比较大,样子也好像比较讲理,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伸手打人。

  所以段玉对他也比较客气,微笑着道:“你的伙伴都走了,你还不走?”

  这和尚点点头,长长叹息了一声,忽然问道:“施主高姓?”

  段玉道:“我姓段。”

  和尚道:“大名?”

  段玉道:“段玉。”

  和尚又叹了口气,道:“段施主好武功。”

  段玉笑道:“马马虎虎,还过得去。”

  和尚忽然沉下了脸,冷冷道:“但段施主无论有多幺高的武功,既然管了今日之事,以后只怕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段玉道:“哦?”

  和尚道:“施主难道看不出贫僧等是从什幺地方来的?”

  段玉道:“和尚当然是从庙里出来的,除非你们不是和尚,是强盗。”

  这和尚狠狠瞪了他一眼,什幺话都不再说,突然跃起,“噗通”,也跳进水里。

  段玉又笑了,喃喃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看来这和尚倒蛮够义气。”

  他挥了挥衣裳,想走,又想过去问问那白衣丽人有没有受伤。

  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船舱中已有人在呼喝:“段公子,请留步。”

  声音如出谷黄莺,又轻、又脆、又甜,和她喊救命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段玉轻轻咳嗽了两声。

  他并不是真的想咳嗽,这是段老爷子的毛病,老爷子喉咙里总是有痰,要说重要的话时,总喜欢先咳嗽两声。

  所以段公子也学会了。他发觉在没有话说的时候,先咳嗽几声,是种很好的法子。

  谁知那白衣丽人却已走了出来,手扶着船舱,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关切,柔声道:“段公子莫非着了凉?这里刚巧有京都来的枇杷膏,治嗓子最好。”

  段玉连咳嗽都不敢咳了,勉强笑道:“不必……在下很好。”

  白衣丽人嫣然道:“公子你本来就是个好人,我知道。”

  段玉的脸红了,抢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没有病。”

  白衣丽人笑得更甜,道:“没有病就更好了,船上还有一坛陈年的竹叶青……”

  段玉赶紧道:“不必,不必客气,在下正要告辞。”

  白衣丽人垂下头,轻轻道:“公子要走,贱妾当然不敢拦阻,只不过,万一公子一走,那些恶僧又来了呢?”

  段玉没话说了。

  要做好人,就得做到底。

  岸上有人在叫:“船上那位公子的酒钱一共是一两七钱,还没有赏下来。”

  白衣丽人笑道:“公子的酒钱,我……”

  段玉赶紧道:“不行,不必客气,我这里有。”

  要女人付酒钱,那有多难为情。

  段玉公子出手救人,难道是为了要别人替他付酒钱?

  这种事是千万不能让人误会的。

  段玉立刻抢着将荷包掏出来,慌忙中一个不小心,银票和金叶子落了一地,连那柄碧玉刀都掉了下来。

  幸好这白衣丽人并没有注意到别的事,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好像已被段玉的酒窝吸住了,再也不愿意往别地方去看。

  陈年的竹叶青确是好酒,颜色看来已令人舒畅,就仿佛是情人的舌头。

  这白衣丽人正伸出小巧的舌头,直舔着嘴唇。

  段玉赶紧低下了头喝,喝完了这杯酒,他才想到这一下子,已将第一、第四、第五、第七,这四条戒律全都犯了。

  要命的是,这艘画舫不知何时竟已荡人湖心,他要走都已来不及。

  何况她现在已将他当做朋友,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已告诉了他:“我姓花,叫夜来。”

  花夜来。

  好美的姓,好美的名字。

  好美的月色,好美的春光,好美的酒。

  所有的一切事,仿佛都美极了,段玉在心里叹了口气,决定将自己放松一天。

  每个人都应该偶尔将自己放松一下子的,你说是不是?

  何况他今天做的,又不是什幺坏事——谁能说救人是坏事?谁能说喝杯酒是坏事?

  段玉立刻原谅了自己。

  原谅自己岂非总比原谅别人容易?

  所以段玉不醉也醉了。

  明月。

  西湖的月夜,月下的西湖,画舫已泊在杨柳岸边。

  人呢?

  人在沉醉,人在沉睡。

  段玉只知道自己被带下了画舫,被带人一间充满了花香的屋子里,躺在一张比花香更香的床上,却分不出是梦是醒。

  旁边仿佛还有个人,人也比花香。

  是不是夜来香?他分不清,也不愿分得太清。

  管它是梦也好,是醒也好,就这样一份朦朦胧胧,飘飘荡荡的滋味,人生又有几回能够领略得到。

  夜很静,夜凉如水。

  风吹着窗户,窗上浮动着细碎的花影。

  旁边仿佛有人在轻声呼唤:“段公子,段玉,玉郎。”

  段玉没有回答,他不愿回答,不愿清醒。

  但他却能感觉到身旁有人在转侧,然后就有一只带着甜香的手伸过来,像是在试探他的呼吸。

  他的呼吸均匀。

  手在他脸上轻轻晃了几下,人就悄悄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比花更美的人。

  长长的腿,细细的腰,乌云般的头发披散在双肩,皮肤光滑得就像是缎子。

  连月亮都在窗外偷窥,何况人?

  段玉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一线,忍不住从心里发出了赞赏之意。

  幸好他没有将这赞美说出口来,因为他忽然发现花夜来竟悄悄地提起了他的衣裳,用最轻巧的手法,将他衣袋中的荷包拎了出来。

  然后她就悄悄地走到窗口,窗台上摆着几盆花,是不是夜来香?

  她迟疑着,居然将第二盆花从花盆里提了起来,带着泥土一起提了起来。

  然后她就用最快的动作,将段玉的荷包塞人花盆里,再将花摆进去,将泥土轻轻地拍平。

  现在谁也看不出这盆花有什幺特别的地方了。

  她轻轻吐出了口气,转回身来的时候,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她笑得真甜,简直就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只可惜段玉这时已不能欣赏。

  他已闭起了眼睛,鼻子里甚至发出了一种轻微均匀的鼾声,正是喝醉了的人发出的那种鼾声。

  花夜来站在床头,满意地看着他,悄悄地爬上床,用一双光滑柔软的手臂将他抱住。

  现在她似乎已希望他醒过来了。

  段玉当然没有醒。

  她轻轻叹了口气,忽然低声哼起了一首歌曲,唱的仿佛是:

  “哎呀,可怜的小伙子,他为什幺要贪睡呢?”

  她低低地哼着,呼吸越来越重,压在段玉身上的手臂也仿佛越来越重。

  她睡着了,带着满心得意和欢喜睡着了。

  风吹着窗户,窗上浮动着细碎的花影。

  段玉慢慢地翻了个身,轻唤道:“花姑娘,花夜来。”

  没有回应。

  她的呼吸沉重而均匀,她毕竟也喝了不少竹叶青。

  段玉又等了很久,才悄悄地爬起来,拿起了他的衣裳,悄悄地走到窗口。

  窗纸已有些发白了。

  段玉提起了那盆花,也用最快的手法,将花盆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他的衣服里。

  然后他再将花摆进去,将土拍平。

  他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但转身看到她时,心里又不禁有些歉意。

  这善良的少年人,从不愿令别人失望的,何况是这幺样一个美丽的女人。

  他悄悄地走过床前,随便提起了他那双精致的小牛皮靴子。

  床上的人儿忽然翻了个身,呢喃着道:“你起来干什幺?”

  段玉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心跳,柔声道:“我要早点走,一早我还要赶路。”

  床上的人点点头,眼睛还是睁不开,含含糊糊地说道:“回来时莫要忘记再来看我。”

  段玉道:“当然。”

  其实他当然也知道,明天她一定不会在这地方了。

  床上的人满足地叹了口气,很快就又睡着。

  她当然想不到这迷迷糊糊的少年人会发觉她的秘密,现在只希望他快走。

  花盆下面实在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他若没有恰巧看见,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东西不见了时,也没法子说是她拿的。捉贼要捉赃,这道理他也懂的,当然只有吃定这哑巴亏了。

  何况这种事根本就没法子说出去的。

  唉,女人,看来男人对女人的确要当心些。

  天已经快亮了,淡淡的月还挂在树梢,朦胧的星却已躲入青灰色的穹苍后。

  青石板的小路上,结着冷冷的露珠。

  段玉赤着脚,穿过院子,冷冷的露水从他脚底一直冷到头顶。

  他忽然变得很清醒,简直从来也没有这样清醒过。

  墙并不高,墙头也种着花草。

  花香在清冷的丽风中沁人心里。

  段玉掠了出去,在墙角穿起了他的靴子,再把从花盆里倒出来的东西放回衣袋里,抬起头,长长呼吸着这带着花香的晨风。

  他忽然发现这西子名湖在凌晨看来竟比黄昏时更美。

  他沿着湖岸的道路慢慢地走着,领略着这新鲜的湖光山色。

  他一点也不急,就算再走三天三夜才能走到他昨天投宿的客栈也没关系。

  那狡猾而美丽的女人醒来后,发现那花盆又变成空的时,脸上会有什幺样的表情呢?

  想到这里,段玉忍不住笑了,心里虽然难免多多少少有些歉意,但那种秘密的、罪恶的欢喜却远比歉意更浓得多。

  他忍不住伸手入怀,将那些失而复得的东西再拿出来欣赏一遍。

  他怔住。

  荷包里除了他父亲给他的银票,他母亲给他的金叶子和那一柄碧玉刀外,居然又多了两样东西。

  一串比龙眼还大的明珠,一块晶莹的玉牌。

  这样的珍珠找一颗也许还不难,但集成这样一串同样大小的,就很难得了。

  玉牌也是色泽丰润,毫无瑕疵。

  段玉当然是识货的,一眼就看出这两样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两样东西是哪里来的?

  段玉很快就想通了,花夜来一定早已将她那花盆当做她秘密的宝库。

  在他之前,想必已有人上过她同样的当。

  段玉又笑了,他实在觉得很有趣。

  他当然并不是个贪心的人,但是用这法子来给那贪心而美丽的女人一点小小的惩罚,也并不能算是问心有愧。何况,现在他就算想将这些东西拿去还给她,也找不着她那秘密的香巢了。

  事实上,他也不想再去惹这麻烦。

  “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她的,要还也不能还给她呀。”

  段玉叹了口气,最后终于得到了这结论。

  于是他就将所有的东西全都放回他自己的衣袋里。

  他对自己处理这件事的冷静和沉着觉得很满意,非常满意,简直满意极了。

  他觉得自己实在也应该得到奖励。

  天色又亮了些。

  一声“欸乃”,柳阴深处忽然有艘小艇荡了出来。

  撑船的船家年纪并不太大,赤足穿着草鞋,头上戴着顶大笠帽,远远就向段玉招呼着道:“相公是不是要渡湖?”

  段玉又发现自己的运气实在不错,他正不知道该走哪条路回去,刚想找条船来渡湖,渡船就来了。

  “你知道石家客栈在哪边?”

  当然知道。西湖的船家,又有谁不知道石家客栈的。

  于是段玉就跳上了船,笑道:“你渡我过去,我给你十两银子。”

  他自己觉得很快乐时,总是喜欢让别人也分享一点他的快乐。

  快乐本是件很奇怪的东西,决不会因为你分给了别人而减少。

  有时你分给别人的越多,自己得到的也越多。

  谁知这船家非但一点也没有欢喜感激之意,反而翻起了白眼,瞪着他道:“你莫非是强盗?”

  段玉笑了,道:“你看我像是个强盗?”

  船家冷冷道:“若不是强盗,怎幺会渡一次湖就给十两银子?”

  段玉道:“你嫌多?”

  船家道:“本来嫌多的,现在却嫌少了。”

  段玉忍不住问道:“为什幺?”

  船家道:“你的银子既然来得容易,要坐我的船,就得多给些。”

  段玉眨了眨眼,道:“你要多少?”

  船家道:“你身上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段玉又笑了,道:“原来我不是强盗,你才是强盗。”

  船家道:“你现在才知道,已经太迟了。”

  他长篙只点了几点,船已到了湖心,两膀少说也有三五百斤的力气。

  段玉看着他,道:“这真是条贼船?”

  船家冷冷道:“哼。”

  段玉道:“听说贼船上若要杀人时,通常有两种法子。”

  船家道:“你知道的事倒真不少。”

  段玉道:“却不知你是想请我吃板刀面呢,还是要把我包馄饨?”

  船家道:“那就得看你的银子是不是给得痛快了。”

  段玉道:“善财难舍,要拿银子给人,怎幺能痛快得起来。”

  船家冷笑道:“那幺看来我只好先请你下去洗个澡。”

  段玉道:“不用客气,我刚洗过。”

  船家不等他的话说完,已忽然跳起来,一个猛子扎入水里。

  接着,这一条小船就在湖心打起转来,转得很快。

  段玉居然还是一点也不着急,喃喃道:“只打转还没关系,翻了才糟糕。”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小船果然已翻了身。

  谁知段玉还没有掉下去。

  船要翻的时候,他已凌空跃起,等船底翻了天,他就轻飘飘地落在船底上,喃喃道:“翻身还没关系,沉了才真糟糕。”

  突听“咚”的一响,船底已破了个大洞,小船立刻开始慢慢地往下沉。

  段玉还是没有掉下去。

  撑船的竹篙,飘在水面上,他突然掠过去,脚尖在竹篙上轻轻一点,竹篙就跟着向前滑出。

  他已借着这足尖一点之力,换了一口气,再次跃起,等竹篙滑出三丈,他又掠过去用脚尖一点。

  换过三次气后,他居然已轻飘飘地落在岸上,喃喃道:“看来船沉了也不太糟糕,只不过真有点可惜而已。”

  只听“哗啦啦”一声水响,那船家已从水里冒出头来,用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他。

  段玉背负着双手,微笑道:“现在水还很冷,洗澡当心要着凉。”

  船家又瞪了他半天,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好轻功。”

  段玉道:“马马虎虎还过得去。”

  船家沉下了脸,冷冷道:“只可惜你空有这样的一表人材,偏偏不学好。”

  段玉失声笑道:“是你不学好,还是我不学好?”

  船家却长叹了口气,淡淡地道:“我本来还想保全你,指点你一条明路的,现在看来你已只有死路一条了。”

  段玉也叹了口气,道:“先要请我吃板刀面,又要请我下湖洗澡,这也算是指点我明路?”

  船家冷笑一声,一低头,又扎入了水里。

  段玉突又唤道:“等一等。”

  船家慢慢地从水里露出头来,道:“你还有什幺话说?”

  段玉笑了笑,道:“我忘了谢谢你。”

  船家皱眉道:“谢谢我?”

  段玉微笑道:“不管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一样还是要谢谢你。”

  他的微笑纯真而坦诚,用这种笑容对人,永远都不会吃亏的。

  船家看着他,过了很久,忽然又叹了口气,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死了的确有点可惜。”

  段玉笑道:“我也不想死。”

  船家沉吟着,道:“你现在若赶到凤林寺去,找一位姓顾的道人,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段玉苦笑道:“我活得好好的,你为什幺总是说我快要死了呢?”

  船家道:“你难道已经忘了你自己都做过什幺事?”

  段玉皱了皱眉,道:“我做了什幺事?”

  船家沉着脸,道:“你得罪了个不能得罪,也不该得罪的人。”

  段玉想了想,恍然道:“你说的是那四个大和尚?”

  船家仿佛已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多了,一翻身,就没入水里。

  段玉道:“凤林寺又在什幺地方呢?你不告诉我,叫我到哪里找去?”

  他说话的声音虽大,只可惜湖面上早已没了那船家的影子,连小船的影子都已看不见了。

  段玉叹了口气,苦笑道:“是不是我的运气已渐渐变坏了?”

  谁知这小姑娘却又唤道:“你回来,我们话还没有说完。”

  段玉只好转回来,苦笑道:“还有什幺话没说完?”

  小姑娘冷笑道:“我问你,你既然不能跟我同桌喝酒,为什幺就能到别人船上去喝酒?而且一喝就是一夜。难道她就不是女人?难道你们就不是男女有别?”

  原来她心里真正不舒服的是这件事。

  段玉不说话了,这种事反正就是解释不清的,不解释有时反而是最好的解释,何况,他又何必来跟这不讲理的小姑娘解释。

  小姑娘却还是不肯放松,大声道:“你怎幺不开腔了?自己知道理亏是不是?”

  段玉只有苦笑。

  小姑娘瞪着他,竟忽又嫣然一笑,道:“自己知道理亏的人,倒还有药可救,你跟我来吧。”

  段玉怔了怔,道:“你肯带我到凤林寺去?”

  小姑娘咬着嘴唇,道:“不带你到凤林寺去,难道带你去死。”

  “千万不可和陌生的女人打交道,千万不可。”

  段玉只有在心里叹气,看来他现在又不得不跟另一个陌生的女人打交道了。

  他只希望这个比那个稍微好一点。

  起了风,柳絮在空中飞舞,就像是初雪。

  这小姑娘分开柳枝,慢慢地在前面走。她穿着虽是男人打扮,腰肢却还是在轻轻扭动。

  是不是故意扭给段玉看的?好证明她已不是个小姑娘,已是个成熟的女人?

  段玉想不看都不行,事实上,这小姑娘纤腰一扭,柔若柳枝,虽然稚气未脱却另有一种醉人的风韵。

  男人的眼睛,岂非本就是为了看这种女人而长出来的?

  段玉正是少年,段玉才十九。

  小姑娘仿佛也知道有人在后面看着她,忽然回眸一笑,道:“我姓华,叫华华凤。”

  华华凤,这名字也美得很。

  段玉笑了,觉得对自己总算有了个交待。现在她至少已不能算是完全陌生的女人了。

  他至少已知道她的名字。

  凤林寺就在岳王坟旁的杏花村左邻,是西湖的八大丛林之一。

  寺中的香火一向很盛,尤其是在春秋佳日,游湖的人就算不信佛,也会到庙里来上几炷香的。

  凤林寺是和尚寺。那个船家为什幺要叫段玉来找一个姓顾的道人呢?

  华华凤眼珠转动着,道:“那船家叫你来找一个姓顾的道人?”

  段玉道:“嗯。”

  华华凤道:“你没有听错?”

  段玉苦笑道:“我耳朵还没有毛病。”

  华华风道:“可是据我所知,凤林寺中连一个道士都没有,只有和尚。”

  段玉皱眉道:“昨天我打下水的那四个和尚,莫非就是凤林寺的?”

  华华凤道:“不对,凤林寺的方丈,好像是法华南寺的传人,那四个和尚使的都是少林拳。”

  段玉笑道:“看不出你倒也是行家。”

  华华凤冷笑道:“难道只许男人打架,就不许女人练武?”

  段玉道:“我没有这意思。”

  华华凤道:“你是不是也跟别的男人一样,总认为女人要什幺都不懂才好?”

  段玉道:“我也没有这意思。”

  华华风道:“你是什幺意思?”

  段玉道:“我只不过说你的眼力很好,是个行家,这难道还有什幺别的意思?”

  华华凤道:“这句话虽然没有说错,可是你说话的口气却不对。”

  段玉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总算也明白你的意思了。”

  华华凤道:“哦!”

  段玉苦笑道:“你好像很喜欢找人的麻烦,很喜欢找人吵架。”

  华华凤道:“谁说我喜欢找别人吵架?我只喜欢找你。”

  这句话说出来,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段玉看着她的甜笑,心里忽然也觉得甜甜的,这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是怎幺回事。一个女人喜欢找你的麻烦,跟你吵架,你本应觉得很丧气才对。奇怪的是,有时你反而偏偏会觉得很欢喜。

  女人总是要说男人是天生的贱骨头,大概也就因为这道理。

  段玉在看着她的时候,华华凤也在看着段玉。他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已忘了这世上还有别的人。这地方当然不止他们两个人,别的人当然全在看着他们。

  段玉本来已经很够引人注目的了,何况再加上一个半男不女的华华凤。

  她忽然扳起脸来大发娇嗔,忽然又笑得那幺甜,有几个人简直连眼睛都已看直了。

  现在刚过清明,正是游湖的佳期,这一路上的人就不少,到了庙门口,更是红男绿女,络绎不绝的。

  其中有远地来的游客,也有从城里来上香的;有背着黄布袋卖香烛的老人,也有提着花篮卖茉莉花的小姑娘;有吴侬软语,甜美如莺的少妇,也有满嘴粗话的市井好汉。

  事实上,在这种地方,各式各样不同的人你几乎全可以看得到。就只看不到道人,连一个都没有。道士本就不会到和尚庙里来。

  墙角后有两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正躲在那里偷偷地吃糖,正是刚从凤林寺里溜出来的。

  段玉生怕犯了和尚的忌讳,也不敢到庙里去打听,但过去问问这两个小沙弥,大概总不会有什幺关系。

  “借问两位小师傅,庙里是不是有位姓顾的道人?”

  “没有。”

  “道士从不敢上这里的门,就算来了,也要被打跑的。”

  “为什幺?”

  “因为有好些道人看着这里的香火盛,总是想到这里来夺庙产,打主意。”

  “而且我师傅常常说,道土连头发都不肯剃,根本就不能算六根清净的出家人。”

  “听说有的道士还有老婆哩。”

  这两个小沙弥显然刚出家不久,看他们的表情,好像很遗憾自己为什幺不去做可以娶老婆的道士,反来当了和尚。

  段玉觉得很有趣,偷偷塞了锭银子在他们怀里,悄悄道:“过两天找顶帽子戴上,到三雅园去吃条宋嫂鱼,那比糖好吃。”

  小沙弥看了他两眼,忽然一溜烟跑了。

  华华风忍不住笑道:“你在诱人犯罪。”

  段玉道:“吃鱼不能算犯罪。”

  【未完待续】

  共计30158字节

  全文总计907454字节



[ 此帖被后来~在2015-04-08 22:30重新编辑 ]